磚價玩“過山車” 災區制磚業困局待解

    
    記者在綿陽災區采訪時了解到，去年底今年初，大批新建磚廠使災區磚的市場供求發生劇變，磚價從今年５月份以前的高峰迅速滑落，大批磚廠撐不下去面臨倒閉。
 
   ２００９年５月前和５月后，磚價冰火兩重天

   
   地震中，綿陽市５７．８萬戶農房損毀，據綿陽市政府２００８年１２月１９日公布的信息，該市當年計劃建設永久性農房４２．６３萬戶，從７月份開始，截至１２月５日，已開工４１．１萬戶，如以戶均耗磚２．５萬匹（此標準由綿陽市委宣傳部于２００９年１１月４日對本報提供）計算，意味著當年綿陽市計劃標磚需求高達１０６．５７億匹以上，到１２月，應采購１０２．７５億匹左右。

   針對市場供求的巨大缺口，綿陽市根據中央和四川省的要求，出臺了一系列的建材限價和特供管理措施。據綿陽市委宣傳部向本報發來的電子郵件介紹，這些措施包括：

   （一）加強建材價格監督，確保農民利益。１．政府對農房重建建材實行臨時價格干預措施。２．實行價格監督員制度，加大社會監督力度。３．農房重建建材實行提價申報制度。

   （二）對邊遠極重災地區實行了運價補貼。凡運往邊遠極重災地區的農房建筑用磚每匹不高于０．５０元，運輸費用補貼由各級政府承擔。

   盡管如此，巨大的供需落差仍使不少農民依標準價無法買到標磚。多位磚廠老板對中國經濟時報記者證實，農民買磚基本是“陰陽價”，也就是表面３毛４，實際付的多是出廠價４毛５到５毛左右，否則即使交了錢也拿不到磚。

   這個局面一直持續到２００９年５月，綿陽農房重建進入尾聲，才有大的變化。

   ２００９年９月２６日上午，北川縣香泉鄉張姓戶主站在自家即將完工的兩層樓前：“我頂住了政府壓力，今年５月底才買，規規矩矩標準價，運到家都不到４毛，鄰居們比我多花上萬元，也就早幾個月住進去。”而他的劉姓鄰居說，自己去年１１月份買的是單價５毛９一匹，“名義上３毛６，實際上除了運費還多給了１毛，太緊俏了，還是托了關系才‘便宜’買到手的，就連蓋豬圈的廢磚都花了２毛多一匹�！�

   在安縣曉壩，中國經濟時報記者也了解到類似的情況，少數動工晚的農戶，以每匹磚３毛４乃至２毛９左右的出廠價買到磚，而多數農戶雖說收到的出廠票上寫的是３毛４，但實際支付的出廠價多在４毛多。

   三臺縣蘆溪鎮群星建材有限公司的劉詩文，在２００９年４月投入６００萬元買廠，５月投產，７月１５日停產。他的磚５月還賣過４毛多，６月按０．２５元一匹的成本價銷售，后來以０．２２元一匹還賣不掉。蘆溪鎮１９家磚廠，１２家停產。

   ９月２５日，安縣曉壩中心磚廠老板吳佳明等在安昌鎮分析，５月份以前磚價無法遏制，與農房重建趕進度有關：綿陽市先是通知必須在２００９年春節前開建才能領取政府補貼，后來由于媒體報道，又由于市場供給能力相差太懸殊，才把這一限期推遲到２００９年６月底，實際上，絕大多數農戶在２００９年５月之前買磚開工。

   “當時壓力很大，說了春節前不動工不給補助。”前述的那位劉姓農民說。

   ９月２７日，安縣發改局副局長鐘守平承認農房重建趕進度的政策“有點問題”，“市壓縣、縣壓鄉鎮，鄉鎮便想各種辦法要農戶加快重建，建材、人工和運費都漲得老高，農民多花了些錢，實際上國家給的補助也就抵了漲的價。由于市場供給嚴重不足，建材價格過高，安縣的農房重建幾次都因為進度落在最后而被點名批評�！�

   
   磚廠激增磚價狂跌  大批磚廠停產半停產

    
   “直到今年４月，一塊磚實際上還能賺兩毛多，”三臺縣蘆溪鎮的劉詩文在１０月２２日對中國經濟時報記者說。安縣的吳佳明９月２６日說，自己和其他老板都看到綿陽建材市場“大發國難財”的亂象，也想分一杯羹，便迅速來建磚廠。

   然而，許多建成的廠還沒開始賺錢，便突然被市場危機壓垮�！靶峦顿Y的生產線，大多在２００９年１月到４月間集中投產，于是綿陽標磚生產能力暴增，恰在這段時間，綿陽的農房重建高峰過去，磚價一路由５毛多下跌到４毛、３毛６，９月跌破２毛８，到了磚廠的成本價。”北川騰達頁巖磚廠的老板吳德古說。

   吳佳明說：“安縣連續拍賣了２７家的礦產資源，還不經公開招標又發展了１０多家磚廠，導致安縣磚廠數量激增至５０余家，新投資近４億元，年產能１０億匹標磚�！�

   北川大批磚廠邊建邊批，迅速上馬。從永安鎮往香泉鄉，中國經濟時報記者親眼目睹，鄉村馬路兩邊，不到六公里遠，竟連續布局了約十家磚廠，盛昌頁巖磚廠與太平洋建材廠、光明頁巖磚廠、建園建材廠幾乎是門對門、背靠背。

   三臺縣的磚廠數量更多得驚人，據中國經濟時報記者了解，該縣共１４７家磚廠（目前已停產６０多家）。

   綿陽市農房辦主任王春２００９年１月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說，截至２００８年１１月，該市已新增磚廠５６６家。到２００９年，綿陽市的磚廠數量，猛然飆升到９００余家（５６６加震前的３４１戶）。而根據綿陽市委宣傳部提供的數據，數量則為６４１家，由于都是從官方出來的數據，記者無法判斷哪個數據更真實。

   新建的磚廠，投資都不小——地方提出了要求。安縣國土局采礦權出讓合同明文規定：“設計年產磚不得低于３０００萬匹，投資不得低于５００萬元�！�

   由此估算，綿陽新建的３００多家左右磚廠（依綿陽市委１１月４日提供的數據），投資額達１５億元左右，新增產量應在１００億匹左右，加上綿陽市地震前便有３４１戶機磚廠，經過技改擴建后，年產量也達６０億匹左右，由此綿陽市磚廠的生產能力應達年產１６０億匹以上，也有人估算達２１０億匹。綿陽市委１１月４日向中國經濟時報記者提供的材料則稱：“年設計生產能力達到１１５億匹，實際年生產能力為９３億匹。”

   吳佳明對記者計算了標磚需求量，農房重建用磚１３０億匹，但實際上過快重建，到６月底已經完成９０％以上，農房外的其他用磚也已過了６成，剩余的需求已屈指可數。巨大的差距，導致“價格以每天２分錢的速度下跌，一直跌破成本價，３０％的磚廠被迫停產，７０％的磚廠半停產，還有些磚廠建成后一匹磚都沒產出就關門，像北川振興頁巖磚廠，新機器放在那里動都沒動。”

   企業政府各有說法

   
   ２００９年９月２６日下午，安縣志國磚廠老板顏雪良告訴中國經濟時報記者，４月投產以來，便一直坐在廠門口，看拉磚的汽車日益稀少，８００萬元投資已血本無歸。與顏雪良一樣，投資了５００萬元以上乃至２０００多萬元的新磚廠老板，僅在安縣、北川二縣，便多達近百。

   接受采訪的磚廠老板都問：在重建前為什么沒有一個市場供需規劃？安縣批磚廠為什么沒有一個總量控制？他們認定制磚行業大面積癱瘓，是“由于綿陽農房重建實行了盲目追趕速度的不理性政策，同時未加總量控制，放任下級政府無節制亂批磚廠，而且，仍未關閉那些早已違反政策規定的粘土磚廠”。于是他們開始找政府反映問題。

   在綿陽市有關方面對該行業問題的一份答復中，中國經濟時報記者看到這樣的文字：“市本級不批一家磚廠，所有新建磚廠由各縣市區根據自身需求從嚴掌握�！�

   事情是不是這樣？安縣縣委宣傳部新聞中心主任周保全９月２７日上午說，當時，市委要求抓緊新建磚廠，就算外來投資者不投標，縣里也會自行組織開建新磚廠。而且２００８年１２月１９日，綿陽市召開新聞發布會公開稱當時的政策是：“擴大產能的同時，降低門檻、放開辦磚廠。”

   騰達頁巖磚廠老板吳德古說，２００８年９月找鄉干部，一個鄉干部就敢讓自己邊建邊辦手續，“把土地出錢整下來就能建廠，１０月，召集磚廠老板們開會，保證提供一切便利�！�

   由此，綿陽市國土局的規劃被大大突破（該局報告稱，規劃新建磚廠１５１家）。

   周保全敘述了安縣的委屈：“安縣的重建農戶本有９．４８萬戶，按每戶平均用磚４萬匹計算，便需３６億多匹磚，目前安縣也就是５０家廠，年總產１０億匹左右，如按部就班，三年重建，甚至兩年完成農房重建，這些新上的產能都可消化。但當時要求抓緊開建，安縣受到的壓力非常大，外地運來了大量高價磚，把市場快速抵消掉了�！�

   周保全認為“磚廠上訪是不應該的”，“他們當初要求開辦磚廠的時候，都稱來支持災區重建，政府怎么能不批呢？”

   安縣發改局副局長鐘守平也說：“當時安縣老廠３０家，技改和擴建后年產能只有３億匹左右，市委決定各重災區新辦一批磚廠。當時找縣領導說情送禮要辦磚廠的多得很，領導躲起不見，最后以公開拍賣礦產資源的方式來解決問題，按本縣需求總量和新北川建設因素，產能其實并不過剩。但上級要求加快農房重建，還曾要求在今年五月基本完成，安縣的壓力很大，市、縣、鄉鎮一級一級向下加壓……所以，新磚廠投產的時候，安縣乃至整個綿陽市的農房建設都已進入尾聲……”

   綿陽市委宣傳部給本報的郵件中說：“加快災后恢復重建，盡快住上永久性住房，也是廣大災區人民的共同愿望，特別是在受災最重的極重災區北川、安縣等地，廣大受災群眾加快住房重建、早日實現安居目標的愿望十分強烈。另外，加快農房重建，也是去年我市確保受災群眾安全越冬，確保實現‘不凍死一人’目標的重要保障措施。因此，我市采取一系列措施加快災后恢復重建步伐，既符合黨中央、國務院和省委、省政府的決策部署，也滿足了災區加快重建的實際需要，既順應了災區廣大干部群眾的強烈愿望，更是維護了廣大受災群眾的切身利益、保障受災群眾基本生存權利的需要�！�

    
   企業期盼政府支持行業重組和壓縮產能

    
   安縣發改局鐘守平副局長９月２７日上午對中國經濟時報記者介紹說，７月到８月之后磚廠老板開始上訪，提出了各種要求，安縣的書記、分管書記、縣長與縣內的磚廠開了座談會。

   而顏雪良、吳佳明、楊慶壽等磚廠老板說，“目前，一半磚廠停產，近兩萬多民工工資無法兌現，四萬多民工面臨失業，各廠占有的１８０００多畝土地中，接近一半是耕地，如今閑置，９０００多畝森林為建廠已經被砍伐，這個成本究竟該誰承擔？”

   他們提出，政府應該拿出可行的方案，對磚廠老板們提出的行內兼并重組和壓縮產能提供有力的支持，而不應以“磚廠投資是市場化行為，政府不應負責”之類的言辭推脫。

   對此，安縣的那幾位官員說，不止安縣有磚廠的問題，安縣恐怕不好自行出臺什么政策。

   綿陽市委宣傳部向本報發來的郵件稱：“全市現有６４１戶制磚企業，基本都處于正常生產狀態……現階段我市制磚企業除極少數沒有滿負荷生產外，大部分制磚企業都是滿負荷生產。”

   這與中國經濟時報記者的親眼所見反差頗大。

   該郵件表示，綿陽各縣市區主要領導都對磚廠問題極重視，多次帶隊實地調研并采取措施：迅速核實調低磚廠的稅收；迅速完善新建磚廠的各項手續（絕大多數新建磚廠都是邊建邊完善有關手續），加快完善辦理新建磚廠各種手續的進程；積極拓寬銷售渠道。